垂著腦袋,柔順白髮披散在嬌小的雙肩之上,幾縷髮絲垂落在泛著烏紫瘀青的臉頰和唇邊,抿著唇,白髮女孩不發一語的坐在床旁,安靜地像一尊人偶般,一動也不動的。
鮮少露出任何情緒的蒼白小臉沒有表情,一雙美眸底下泛著淡淡地黑眼圈,靜靜地望著蹲在自己身前的派克諾妲手裡的物品。
框啷一聲,伴隨著什麼東西被鎖上的聲音,有些生鏽的沉重腳鐐拷上了孩子的右腳腳踝。
「沒想到妳會這麼的不受教,不是告訴過妳別想著逃跑的嗎。」無視於孩子注視著自己的舉動,派克諾妲抬起頭,冷冷地說道,「妳應該慶幸,企圖逃跑的懲罰只有這樣而已。」
聞言,栗芽這才挪開了目光,寶石般的眼眸逃避似的看向一旁。
她本來就沒打算要逃的,若不是那個人……若不是庫洛洛死命地逼著自己交出首飾,她也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做錯事的明明不是自己,還必須接受這種懲罰呢?
她明明很乖了不是嗎。
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又哭又鬧又耍脾氣,即使挨了打、挨了餓也不吭不響,她到底還有哪裡做不好的。想著,栗芽有些不滿地鼓起臉頰。
半晍過後,正當派克諾妲以為孩子會像往常一樣保持沉默時,細軟童音卻突然從身前傳來,「不是拿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了嗎。」
不論是腳鐐或是怎樣的懲罰都好,那些身體上的皮肉痛,都遠遠比不上尚對她的萬分之一重要。
視線輕輕地掃過孩子臉上和四肢的傷,派克諾妲面不改色地將第二個腳鐐銬上女孩的左腳,「……所以這幾天才這樣不吃不喝嗎,這是在抗議?」
撇開頭,女孩的回應在不盡言中。
挑了挑眉,派克諾妲倒有些訝異於女孩耍小脾氣的行為,明明飛坦和其他成員之前再怎麼欺負她,都不會顯露出任何情緒的,那條項鍊真有這麼重要?
只不過,這裡可不是能讓她隨意發脾氣的地方,即便被奪走了重要之物又如何,只能怪她自己沒能好好保護不是嗎。
「就算這樣做也不可能還給妳。」冷不防地伸出手扣住孩子的雙頰,派克諾妲粗魯地將栗芽的臉給跩到面前,另一手拿起早就準備在一旁的小麵包,直接塞進女孩的嘴裡,「在團長對妳失去興趣之前,妳可不能擅自死掉。」
「自己選吧、是要我這樣餵妳吃還是自己乖乖地吃下去呢。」不待栗芽的回應,派克諾妲見孩子胡亂地咀嚼過後已經差不多將嘴裡的食物給吞下,抓起盛滿了鮮奶的玻璃杯就往被迫張口的小嘴裡一連灌了好幾口進去,來不及吞嚥下去的白色液體滿液而出,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洋裝裙襬上。
「咳、咳咳咳……」即使被人這般強迫著進食,栗芽依然只是緊皺著眉,一點反抗都沒有,努力地吞下被硬塞進嘴裡的食物,但最後還是落到被嗆得幾乎無法呼吸的下場。
直到這時,派克諾妲才終於鬆開手,拋下一句,「整理完儀容後就下來吧。」語畢,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床邊的餐點,給孩子留下裝著鮮奶的玻璃杯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無語地看著派克諾妲的離開,栗芽看著被留在腳邊的鮮奶許久……原來她現在就連擅自死掉都不被允許了是嗎……
或者,這是自己隨便耍脾氣的懲罰呢?
不論如何,栗芽也明白自己像個孩子般用耍性子的方式表露出不滿的情緒,不僅完全無濟於事,反而還會讓尚身處於危險之中……畢竟庫洛洛對墜飾半點興趣都沒有,他感興趣的對象是自己,若是栗芽讓庫洛洛感到厭倦了,自己死掉是小事,但她完全無法確保尚的安危。
所以、稍微該收斂一下了,在他們決定殺了自己之前。
晃了晃被束縛的雙腿,鐵鍊撞擊在一塊的聲音異常地刺耳,跳下床,栗芽難得沒有穿著一身繁華的洋裝,纖瘦的身軀穿著細肩的白色洋裝,純白的布料緊貼著女孩的上半身,右手前臂和雙腿上的傷痕還沒好的完全,裸露在外頭的四肢上全都纏著繃帶,就連原本沒有受傷的頸子不知為何都蓋上了層層白紗和彈繃。
蹲下身,從腰間散開的洋裝蓬裙幾乎覆蓋了栗芽的雙腿,她端起擺放在一旁的玻璃杯輕啜了幾口,「……咳咳。」
「……好像過期了。」喝起來味道有點酸,還有一股怪味。舔舔嘴唇,栗芽乾脆捏著鼻子一口氣將杯裡的牛奶一飲而盡,「嗚噁……」
才剛吞下嘴裡的牛奶,栗芽吐出舌頭,下意識露出了抗拒的生理反應,她抹了抹嘴,一手端著空杯、另一手則拿起連接著雙腳的鐵鍊,霍地站起身。
下樓吧。只要能夠達成他們的條件,就能將項鍊給拿回來了。
「所以,不要擔心了,尚。」
『這是說句不要擔心就能解決的問題嗎。』不知何時出現在栗芽身旁的男人劈手奪過孩子手裡的杯子,看著空空如也連一滴牛奶都不剩的玻璃杯,尚除了嘆氣之外,完全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能夠發洩自己的無奈,總不能出手揍自己的心肝寶貝吧,『妳明明很討厭那個人,為什麼要答應幫他們,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
「尚,我說了你不能對普通人出手。」
打斷了對方未完的話語,栗芽微微墊起腳尖,舉高了手,卻還是勾不著尚故意拿高的杯子,於是她只能放棄拿回玻璃杯的念頭,艱難地半拖著鐵鍊和沉重地腳鐐往門口邁開步伐,「而且我不會再……總之、如果只是替他們拿到晚宴的招待卡就能解決問題,不是簡單很多嗎。」
雖然她不會再動用能力,但以前留下的人脈沒道理不用吧。
『妳確定他們真的會信守承諾?』
「……我也不知道,但是還是必須試試看吧。」推開了眼前的門,栗芽轉過頭,久違地露出尚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的、那毫無任何笑意的笑臉,「把杯子還給我吧。」
若是沒有那個玻璃杯可以向旅團證明自己有將他們所留下的東西吃進去的話,下次就不會只是被抓著臉餵食物了吧。
畢竟,他們擺明了怕她故意餓死自己啊。
*
女孩的腳步聲向來是這棟樓中最好認的,更別說那雙小腳現在還銬上了腳鐐,原本正坐在沙發一角埋頭與電腦奮戰的俠客聞聲,終於抬起頭,用著誇張的語氣調侃著才剛走進大廳的女孩,「哎呀、看看是誰下樓來了呢?」
「啊~原來是前幾天偷跑的小老鼠啊。」
俠客是絕對、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正在報那天無辜被拖下那淌混水的仇,雖然那時候是他挖坑給自己跳的,但如果那小鬼沒搞出逃跑那齣戲碼的話,也不至於讓他這些天連一小時都睡不到!
無緣無故被針對的栗芽雖然覺得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抓著腳鐐上的鐵鍊和玻璃杯沉默地站在大廳入口,等待著坐在單人沙發座的庫洛洛准許自己踏入。
但是這次率先出聲並不是庫洛洛,而是在沙發旁席地而坐的窩金,「別在那裝乖了小鬼,要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滾,別浪費老子的時間。」
聞言,栗芽先是看了看窩金,接著才往庫洛洛的方向望去,但對方卻完全無動於衷,坐在沙發上翹著腳、翻著書,只差沒有說出“我很不開心”五個大字了。
沉默了一會,栗芽轉而看向了坐在庫洛洛右手邊的派克諾妲,見到對方沉默地點了點頭,她才終於往自己平時待著的位置邁開腳步。
庫洛洛喜歡女孩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右手邊、距離約莫半公尺的位置,方便他一邊看書一邊像摸小貓小狗般摸著孩子的腦袋,但是今天那個位置被派克諾妲佔據了,橙色圓眼環顧著大廳,最後只能有些不甘願地走向庫洛洛的左手邊席地而坐。
雖然生活在同一棟樓裡,但旅團成員平時好像不太會聚在一起,大多都會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或是外出消磨時間,栗芽最多也只看過窩金和信長待在一起聊天的模樣。
距離上次全員聚集在大廳的那個晚上,似乎也有段時間了。
那時栗芽坐在庫洛洛和俠客的中間,倒也沒什麼壓力。
但是現在……以庫洛洛為中心點,右手邊沙發上已經坐了派克諾妲和瑪奇,對面坐了俠客和同樣在沙發旁席地而坐的窩金,左手邊依序則是飛坦和信長……他們唯一讓出的位置只有庫洛洛和飛坦之間的一小塊空間,完全擺明了要她坐在那裡。
……她的腦袋好像快被某人給瞪穿了……
輕輕地將手裡的鐵鍊給放在腳邊,即使栗芽的動作再怎麼輕柔,那副腳鐐依舊不給面子的發出了些許刺耳的撞擊聲,終於引起了庫洛洛的目光,「喜歡嗎,我送給妳的禮物。」
「……」抬眸,除了沉默、栗芽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看來是不喜歡了。」看著女孩不發一語的模樣,庫洛洛多少看出了女孩沉默中的無奈,對於那孩子感到不悅的情緒終於稍微平復了一些,不禁出言調侃幾句,「如果不喜歡,改天替妳換成頸圈好了,如何呢?」
殊不知,平時總是沉默著的孩子居然破天荒的開口回應了,「……還是腳鐐好了,謝謝。」
「噗、到底在謝什麼謝啊哈哈哈哈!」雖然早就知道那小鬼會說話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她開口,但為什麼要一臉認真的告訴團長她只想要戴腳鐐這件事啊!而且還向團長道謝?
那孩子果然是個十足十的大笨蛋吧?
「哈哈、可見她非常不喜歡頸圈呢,明明頸圈戴著比較輕鬆啊,為啥非得要戴腳鐐啊小鬼!」聽見女孩這般回應,信長也忍不住大笑出聲,「啊、難不成是因為被團長打傷的地方還沒好才不想戴嗎?」
「嘖嘖、所以當初誰叫妳惹團長生氣了。」
他們家團長平時的脾氣還不錯呢,誰知道那小鬼對團長說了什麼,那天團長下樓讓派克她們上樓替孩子包紮時雖然沒有多說些什麼,但很明顯看得出來他很不開心呢。
剛剛也是,團長是故意沒搭理那孩子的。
聞言,庫洛洛終於注意到了孩子的頸子和四肢都還纏著繃帶,「我那時應該沒下重手,那些小傷也該癒合了妳說是吧,嗯?」
「……嗯。」你說是小傷就是小傷吧。
只不過……原來那對你們來說還不算下重手是嗎……?明明差一點就傷到聲帶了呢?
見到庫洛洛定睛於自己頸間的紗布和彈繃,遲遲不肯移開目光,眨了眨眼,栗芽突然伸手扯下固定在頸上的繃帶,更直接拆下覆蓋的紗布,露出了經過層層縫合之後,幾乎看不見縫線的傷痕,或許是因為切口太深的緣故,將近五公分以上的傷口至今仍然沒有好的完全,隱約可見皮肉被縫合在一起的不協調感。
既然頸間的包紮都拆下了,栗芽乾脆將四肢的繃帶也全拆了下來,染著血跡的白色繃帶被她捲回原樣擺放在一旁。
勾了勾唇,庫洛洛再度轉移話題,「那妳願意吃東西了嗎?」
見狀,女孩立刻將擺在腳邊的玻璃杯放到桌上,還不忘向派克諾妲點頭致意,然而被道謝的那方卻愣了愣,不知該作何反應。
如果派克諾妲那時沒有粗魯的逼孩子吞下食物的話,她或許還會稍微讚嘆一下女孩的那無藥可救的好教養。
只可惜派克諾妲做了,所以她只覺得孩子不知是傻得可怕、或者是在嘲諷她?
才剛縮回手,栗芽身後猛地傳來一聲冷笑,「我替妳準備的鮮奶好喝嗎?」
「……還可以……就是有點酸味……」而且還有點怪味、外加有點噁心罷了……
轉過頭,栗芽看著那雙笑得異常開心的金眸,即使被面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她仍然可以感受得到飛坦對於自己乖乖喝下過期品這件事有多麼的開心。
栗芽就說派克諾妲怎麼會準備過期品給她,明明之前再不濟,頂多也是當天過期的麵包,而且派克諾妲還會貼心的告誡她趕快吃掉的,結果原來那杯牛奶是飛坦特地準備的啊。
面對這種小孩子般的惡作劇,栗芽倒有些感謝,至少不是往她的臉上扔麵包就好。
「那就好」。見到栗芽乖得像隻溫馴的小貓般,庫洛洛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孩子柔順的長髮,「那麼,我們也該來切入正題了。」
「既然妳當初誇下海口告訴我,沒有妳、我們連克里斯‧查皮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現在就請妳好好的讓我們見識見識妳的價值和自信從何而來吧?」
「小鬼,妳竟然說過這種話啊?」瞬間變了臉色,最討厭他人隨意批評、貶低旅團的飛坦不知道從哪裡抽出黑傘,鋒利的前端抵在栗芽的後腦勺上,「如果沒拿出相應的成果,妳應該知道會怎麼樣吧?」
「先是那條墜鍊,再來就是妳。」
「……」聞言,面無表情的小臉蛋半點都沒有受到生命威脅的模樣,栗芽頂著腦後的殺人凶器先是抬眼看了看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在找碴的庫洛洛,接著側頭環視著全都變得嚴肅起來的成員們,她真想賞幾天前的自己一巴掌,沒事鬧什麼脾氣。
「克里斯先生的宅邸座落在郊區邊緣,幾乎有一半以上是建築在以猛獸出沒而聞名的森林中,所以並不會有其他閒雜人等隨意出沒。」
默默地挪正坐姿,栗芽半跪在地面上,整個身體和手臂都靠上了玻璃桌旁,小手從散滿了整個桌面紙張中抽出其中一份資料,上頭繪有宅邸的簡易平面圖,她拿起筆,沿著宅邸圍牆的周圍畫著線,直到黑線兩端交界在一塊後才停下,並且在線與圍牆之間寫上了一個數字和單位,「但即使如此,克里斯先生家的警備仍然非常森嚴,別說是圍牆了,只要是非相關人員靠近宅邸二十公尺以內,屋內的守備人員就一定會知道,甚至連入侵者的位置都能知道,而且屋裡的保鑣……都是一些來頭不小的人們,這你們應該都知道的。」
雖然栗芽不曾清楚地看過他們的臉,但隱約可以察覺他們都是相當有實力的人,不論是想要偷偷闖入、又或者想要強行突破都可說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
因此,上回旅團成員們想要從外探查宅邸的時候肯定是靠得太近了,才會如此輕易的被發現,只能敗興而歸。
「所以,強行闖入宅邸是不行的,唯一可行的方式就只有收到這次晚宴的邀請函,正大光明的走進去。」有些嬰兒肥的小手執著筆,一邊說著一邊俐落地寫出一串數字,橙色圓眼悄悄地看向坐在對座的俠客,「那、那個……」
「……」難得收起總是掛在嘴邊的弧度,俠客抿著唇,看了紙上的簡易地圖許久過後,冷不防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純白的手機,二話不說就往孩子的腦袋上砸,「妳指定的號碼,幫妳弄到了,但那支號碼是有主人的,妳確定沒搞錯?」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孩子手腳相當俐落地接住了手機,並不像平常總是被飛坦砸麵包時的遲鈍模樣。
面對俠客的疑問,栗芽下意識忽略過去,畢竟是自己的號碼,沒道理弄錯,「……反追蹤線路已經設定過了?」
「妳覺得我有那麼蠢?」撇撇嘴,俠客語露不悅的應道。
……是沒有這麼想,只不過是習慣性的想做個確認……並沒有將內心裡的話給說出口,栗芽拿著手機撥通了寫在紙張上頭的數字,並點開了擴音,正在等待電話接通的嘟嘟聲隨之傳來。
半晍過後,當眾人都覺得孩子似乎在耍著他們玩時,電話另一頭終於接通了,畢恭畢敬的男性嗓音及鍵盤敲打的聲音從另端傳來,『大小姐失禮了,沒有在第一時間接通您的電話,是我的疏忽。』
完全不讓栗芽插嘴,電話另端的男人接起電話就是一整串的致歉和敬語連發,讓栗芽感到有些尷尬和不適應。
所以說,她之前才不喜歡直接打給艾利克先生的,明明是她的年紀比較小、還小上很多的啊,為什麼艾利克先生總是喜歡對她說敬語呢?
『請問今日來電有何吩咐呢,大小姐?』
「呃……」第一個吩咐,就先請你停下敬語模式好嗎,艾利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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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替栗芽芽的保姆先生(尚)默哀一秒
尚的胃痛人生大概打從遇見栗芽芽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吧有夠可憐XDDD
20200906